2009年1月20日 星期二

橫戈聽雨

在北京崇文區廣渠門附近的東花巿斜街有袁崇煥的墓祠,當年袁督師就是在廣渠門外統領數千鐵騎擊退皇太極金兵的攻擊。墓祠裏有一副對聯:“策杖只因圖雪恥,橫戈原不為封侯”,正是出自袁崇煥的詩《邊中送別》。畢竟,袁督師是文人進士出生,也愛寫詩。祠中還有一副石刻,題著清秀的“聽雨”二字,是袁督師的手筆。畢竟,當袁進士在故鄉廣東東莞,或是在福建當知縣時,是常聽到雨聲的。南方尚雨,沒有遼東邊疆那麼荒茫。按道理他應該在福建安安穩穩地當一世知縣,聽一輩子雨,亦未嘗不是一件美事。然而,造物出奇弄人,在他往北京接受考核期間,遼東戰局急劇惡化。懷著一副幹勁的他自願赴前線效力,便展開他悲壯的軍旅人生。

第一站,是寧遠,現今遼寧省興城,“內拱岩關,南臨大海,居表裡之間,屹為形勝”,地勢險要,為國之屏障。當時袁崇煥在大學士孫承宗麾下做事,建議承宗修築寧遠城。孫承宗其後罷職,明廷將軍旅盡撤入關內,關外只剩下寧遠一座孤城。然而,在孤立無援的絕地下,袁崇煥成功守住寧遠,攻城的努爾哈赤更因此而亡。憑藉鞏固的關(山海關)--寧(寧遠)--錦(錦州)防線,袁崇煥次年又撃退努爾哈赤的兒子皇太極。不久後,袁崇煥卻被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彈劾去職。

第二站,卻又是寧遠。祟禎即位之後,袁崇煥再被起用,今次更是當兵部尚書、薊遼督師,賜尚方寶劍,換句話說,是將遼東戰事妥付給他。這可以說是袁崇煥人生的頂點。

下一步,卻是悲劇的起源。袁崇煥因為另一將領毛文龍不受節制而擅自將其處決,此舉卻在祟禎心中埋下了一道刺。只三個月後,皇太極率金兵繞道蒙古,直摧北京。袁崇煥連忙引兵入援,並於京城外擊退敵兵。可是“都人驟遭兵,怨謗紛起,謂崇煥縱敵擁兵”,京城的人突然遭遇兵災,對袁崇煥心懷怨恨,謠言紛起,指他縱容敵人,更有人指袁崇煥是故意入金兵入境。擊走了敵人,卻避不開流言,一步一步地踏向無底深淵,只可惜他仍不知曉。或許,即使他知道背後的詆毀流言,也沒有能力擺脫已被注定的結局。

袁崇煥得到祟禎召見,等待他的卻是牢獄。袁崇煥殺毛文龍,祟禎本已猜疑,此時兵臨城下,祟禎更是憚忌。結果是袁崇煥被補下獄,一年後更被酷刑處決,家人遭流放千里(崇煥無子,袁承志只是金庸的創作)。而在及後的一百多年,袁崇煥的名字更是以賣國賊的身分存在於世。這便是一個在黑暗萎靡的亂世中挺身而出保衛家國人民的英雄所得到的待遇。

“天上月分明,看來感舊情。當年馳萬馬,半夜出長城。
鋒鏑曾求死,囹圄敢望生。心中無限事,宵柝擊來驚。”

天上月亮分明,看著明月回憶起舊日的情。想當年統領千軍萬馬,夜半渡過長城。

冒著刀峰箭雨都不怕死,如今身繫牢獄又怎敢求生。心中湧起無限往事,卻給夜巡的梆聲一陣驚醒。

橫戈,還是不及聽雨。只道是:

“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

英雄的悲劇更令人悲;悲劇的英雄更是英雄。

2009年1月17日 星期六

論樂

我認為,古典音樂並不適合大部分人。較正確的說法是,只有少數樂曲適合所有人聽。何解?這是因為大部分的樂曲一是太淒怨,如蕭邦的夜曲、馬勒的交響曲、拉赫曼尼諾夫的鋼琴協奏曲;一是太激動,如蕭邦的夜曲(對! 夜曲也可以是很激動的,請聽Op.48-1的中後段)、馬勒的交響曲、拉赫曼尼諾夫的鋼琴協奏曲;一是又淒怨又激動,如蕭邦的夜曲、馬勒的交響曲、拉赫曼尼諾夫的鋼琴協奏曲。日濡夜染之下,心情難免擾動。所以,“閃亮的風采” 中的鋼琴家因為練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三鋼琴協奏曲而導致精神錯亂,並不是出奇的事,這套電影實在是由真人改編的。當音樂家並不容易,情感的投入是很厲害的。

所謂禮以教中,樂以教和,音樂還是不要那麼悲愴和複雜要好。音樂如同其他藝術,是表達人類情感的形式,情感太劇烈實在難以持久。我還是喜歡優美但又來得恬雅的音樂。其實也不用優美,只要聽得舒服又有情調便是佳品。中樂在這方面應該是較為優勝的,但可惜的是中樂好像沒有甚麼名曲流傳,甚麼“梁山伯與祝英台”和“漁舟唱晚”也不過如此。反而偶然在電影或電視劇集中聽到一些優美又恬靜的音樂,卻通常只是短短片刻,而且無名無份,實在難以收錄。我想,中國古時應該有不少佳作,但卻沒有流傳下來。請看白居易的“琵琶行”:“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轉軸撥弦三兩聲 ,未成曲調先有情”,“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甚至“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此琵琶曲,我真想有幸一聽。

其實西方也要不少美妙得來又不致傷神的作品。我個人甚為喜歡海頓和史格拉蒂(D.Scarlatti)的鋼琴奏鳴曲,比較恬雅。至於莫札特,作品表面簡單,其實十分複雜,並非我所喜好的。